思来想去我觉得发信息的人不太可能是无常：“冥府应该没有手机吧……就算有，也不可能跨界给人间发信息。”
素泰飘在空中：“姑娘，鬼差不都是鬼哒。一些不方便阴差办的事，冥府自有在人间的阳差出面办，这些活人也是鬼差，只为办事方便。想来七爷应该早叫人给姑娘传过话。嘻嘻嘻！”
我指了指手机：“说四点。我寻思着如果是你家七爷相邀，怎么也得说个天干地支的时辰。就没信。”
素泰掩口：“嘻嘻嘻，姑娘谨慎，难怪七爷喜欢。”
我有点无语，七爷喜欢的话应该不会跑过来要我命吧……
我背下了入市咒，出门前换鞋的时候我问素泰：“看鬼结婚要很久吗？我好跟我妈说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呵呵呵！”素泰又一阵笑，“姑娘，七爷请您过去，必是管饭的呀！嘿嘿嘿！”他阴阳怪气，好像七爷管得不是饭，而是别的什么……
我穿好鞋，掂量着拿了件厚实的大衣，随后跑去前院跟我妈打招呼，说约了同学去远处大超市逛逛顺便吃饭，叫她们不用等我。
我妈不太放心，叫我到了给她发个定位，还说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愁眉苦脸地把消息拿给素泰看，素泰又嘻嘻嘻地小：“哎呀呀，美人娇俏，家里不放心，七爷好福气！”
我满头黑线：“好什么福气，好小气是真的。我要拿钱跟他买命，他居然说文银千两！又不给讲价……”
“嘿嘿嘿！姑娘，七爷得一碗水端平呀！今日若给了姑娘便宜，来日别人拿着这事儿跟七爷讲价，您说七爷是应还是不应。”
“我跟他讲价的时候又没别人，别人怎么能知道。”
素泰眯起眼指了指屋顶：“人在做天在看，哪有不透风的墙。”
想想也对，没有不透风的墙。
村里的老坟在村西北，要先往北走再往西去，和玻璃河不同路。我跟着素泰出门，路上行人不少。别人看不见素泰，只看见我顶着阴风往前走。碰到熟人打招呼，我“姑婆叔舅”的叫了一路。逢人就问我去哪儿，我都说去接同学。
终于在村子西北口出了村，再往前便是一望无际的庄稼田，初春时节麦苗还没长出来，远远望去只有一片若隐若现的浅绿。此时人已少，素泰也终于落回地面，他在前面走着，样子颇有威严。
走了一阵我觉得身后有人，好在素泰在前面我也不过分害怕，转头时发现后面跟了两队鬼差，一左一右地跟着我。
我快走上去跟在素泰身后：“后面有鬼差！”
素泰闻言又嘻嘻嘻地笑：“姑娘，七爷派人来请，自得护着姑娘呀！外面不太平，到处有人想要姑娘的命。”
这事我一直不解：“为什么要我的命？我谁都没得罪，要我的命作什么呢？”
“嘻嘻嘻，做阵呀！”素泰说完又飘起来，飘到很高很高的地方指着远处一处已经长了柳树的坟冢：“姑娘，七爷有令，卑职就送到这里，余下的路，叫姑娘自己走。”他说完袖子一挥，和身后那两队鬼差一并消失不见，徒留我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我心怀忐忑地走向那处坟包，觉得这样贸然站在人家坟前不太礼貌，于是很谦卑地跟人家说：“不好意思这位苦主，我要在您的坟前念一段咒文，如果有打扰到您还请您见谅。”这样说也不知人家能不能听见，但至少是个态度。
念完，我环视四周。好在这个时间大家都回家准备晚饭去了，没什么人从庄稼地路过。
一阵冷风卷着我脚腕子过，送来一串若隐若现的哭声，嗓音苍老而悲凉，像是个老头。
“十年无人哭……百年无人哭……旧坟年年有新草……年年盼汝修坟窟……”哭声夹带着隐约的唱词，让此时此地显得异常荒凉。
我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让鬼拦住，无常攥着我的命，左右我不太敢违逆他。上午他说要给那女鬼摆三桌酒席，下午便真的邀我到阴阳市，可见不是玩笑，只求我不是那酒席上的菜。
地上的土被冷风带着打了个圈，像一双看不见的手摸着我鞋尖溜走了。我赶忙按照书上指引，捻了个兰花指念起入市咒：“焚符念咒辨阴阳，枯坟老树窄道长。鬼使不在难觅道，投财使鬼立道旁。”念完睁开眼，世界毫无变化。
我在茫然中又念了一遍，还是没动静。再念了七八遍，坟依旧是坟，并没变成大门。不但如此，刚才那种荒凉的感觉都消失了。
我纳闷：“记错了？”
“姑娘这是要到阴阳市去？”一个年迈的声音响在我身后，吓得我弹出去老远。定睛一看，眼前站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
“捻诀不可捻兰花指，入市得有入市符。”老人双手背在身后，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只是衣裳太破，少了些仙风道骨之感。
“你符呢？”他问。
我没听说入市需要入市符，不过入市咒确实说了“焚符念咒”，现在我没有符，该怎么去？
老人似乎看出了我是个门外汉，他微向前探了探身：“老夫这里有入市符，卖给姑娘？”
我不敢应声，这人看起来分外精明，我怕他是鬼，骗我去死。
“二百一张，姑娘觉得如何？”老人笑眯眯的，他仰头看了看天，“这时辰……怕是再过一会儿，阴阳市的大门就关了，你得等到亥时再过来，若不怕耽误事，姑娘回家去取也可。”
我们说着话，我见远处两个人影往我们这边来。
由于这里是一大片农田，四周无遮无拦，所以不管往哪个方向看，有什么都一目了然。来的这两个人虽离我们还远，可一高一矮很醒目，尤其是高的那位，看走路姿势我上午才见过——没错，是小虎。矮的那位是他母亲。
这俩人往这边走的速度不快，匀速规律地迈着步，像被人操控着。冷风迎面吹来，带着阴晦气息和莫名腐烂的味道，闻起来让人不舒服。
“坏事了。”身边衣衫褴褛的老人暗叹着倒吸一口凉气，“好戾的鬼。”
“那两个是刚死的。”我说，“来阴阳市结婚。”
“不是他们，是远处那个。”老人凝眉往更远地方瞧，“今儿晚上阴阳市去不得了，姑娘回家吧。”
“哪里有人？”我顺着老人的话往那两人身后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厉鬼哪那么好见，你看这两个刚死的，明显让人控着。那厉鬼必是还有别的事，所以叫这两个先过来。刚死的鬼没有鬼气，咱们离着这么远却能敢觉到阴风，可见那鬼了得。”老人啧了两声，“老夫先躲起来，改日再叫人修坟。”他说着就要走。
“哎！”我情急之中拦住他，“老先生，入市符。”
老人很顾虑地往后撇了一眼，见那二鬼近了许多，焦急道：“哎呀，你这娃娃别拦着我，万一那厉鬼来了，我可招惹不起。”
话音未落，一股劲风迎面吹来，带着尖戾的笑声：“哈哈哈哈，原来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