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了仙骨……抽了记忆……落了轮回井……帝君大人这招也太狠了！这要是我媳妇让人这么虐，我肯定带着身后这两行看不到边的人跟他造反啊！这无常当的可真够憋屈的！
“丁灵……”无常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森沉重，有那么一瞬我忽然觉得自己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总说“把魂魄还给冥府”。
“难不成……”难不成我就是那被丢下轮回井的无常夫人？我不敢问，怕他说我僭越。
“是，也不是。”他停下来放我落地，深邃的眼眸定定地望着我：“我且问你，我若要你，你可愿意给我？”
“要我什么？”我警惕地后退，难不成他想在这里直接把我魂魄抽走，让我横尸黄土地！？不不不，哪怕是死，我也应该美美的死去，在这样荒芜的土地上滚一脸尘埃这种事不是我所求！
他微蹙眉，平日里冷漠凉薄的凤眼此刻更显严肃阴冷：“不必死。”
“考古、嫁人、孝顺长辈、儿孙满堂、一夜暴富、位高权重、功成名就、千古流芳。所有一切，我都能给。”他一步一步走向我，“别说长命百岁，千岁，万岁，生命无穷……”
我茫茫然地看着他，听他把那日我所求一字不落地念出。
“我……”就活着和死去而言，我更愿意活着。可如果被加之如此多的“负累”，怕不是我的初衷。“我不愿意。”我说，异常坚定。
他双眸紧了紧，在阴冷的风里透出杀气来：“为何？”
“你能给的，不过是因攀附你该得的，那不属于丁灵，只属于无常夫人。”看啊，我大脑多么清醒，“丁灵要的，是只属于丁灵的，无论她前世是谁，今生都只是丁灵。”
我以为他会不悦，甚至甩出勾魂锁来勒死我。可他没有，而是操着古井无波的口吻和依旧冰冷严厉的语气说：“知道了。”说完转身，把目光抛向那挂着白幡的两进院子，那里，是莺莺家。
“从现在起把嘴巴闭紧，别走漏生人气息，凡所见所闻，勿言。我会知道你想说什么。”从他逐渐愁云密布的眼中，我感觉此后的情况会更糟。
“哦。”这个字还没完全说出来，我就被他剜了一眼，赶紧闭了嘴。
“来的路上气场很乱，我挡住了你的气息，现在肯定挡不住了，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我刚要开口，他便挑眉警告，似乎早已经做好了我会说话的准备。我心里谈不上有底，他说要我学会保护自己，可除了闭嘴和逃跑还有投靠他我什么都不会。
“知道就好。”他将我拉到身后，“机灵一点，想活只能靠你自己。”我来不及瞠目结舌就被他一句“看好她”打断。
身后两行鬼差拱手承命。
“老七，我听素泰说你找了个极好的人来做阵眼！”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这两行鬼差队尾传来。不多时，一个身型矫健的黑袍男子来到我们跟前。他英气的眉宇间透着刚正不阿，锐利的目光直刺向我，那微泛蜜色的皮肤和梳得整齐的头发提醒我他才是那个地府里名副其实的勾魂使者——黑无常犯无救。
“你……”我话没出口就被无常冰冷的食指按住了唇。
“你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黑无常问，“不就是四个双钩锁魂阵嘛，你随便破一破就好，还弄那么大阵仗！”说完他转眼来看我：“霍！这大美人儿，瞧着眼熟……诶？这是个活人呀！你要用活人做阵？乖乖，这可犯法。”黑无常边说边围着我转了一圈，“怪！这姑娘魂魄好生蹊跷，难怪素泰说这是个‘容器’，果真是块做阵眼的好料！”他终于停下脚来，“啧啧啧，可惜了这小脸蛋，你怎么不收了房独享其乐？”
我无语。无常却在此时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心里甩出二十口平底锅，黑白无常一人十口！这地府的人，嘴巴怎么都这么毒！？
“时辰差不多了。”无常终于恢复了办正事的姿态，“我带她进去，你们布阵。”说着，他转身间又变成了在我家做客的模样。其实我很喜欢他这样打扮，尤其是高领毛衣，和他秀气的下巴，放在一起很好看。只可惜，再好看也没用，这人只为要我命。哦不，听刚才俩人说话的意思，我今儿晚上是来做阵眼的。希望不是大爆炸那种……
“丁灵，你很喜欢看着我出神。”无常的话把我拉回现实，他似笑非笑，像是看懂了什么，可我自己都不懂我现在究竟是听天由命还是破罐破摔，也差不了太多了……
无常微扬了扬下巴，示意我跟他进杨家。我瞧着那阴沉沉的大门稳了稳心神，对着他慎重地点点头。
走进杨家，我发觉这里才是整条路阴森可怖的源头。门内灯火通明却格外安静，杨家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此刻当院正中，一口黑色的漆棺停在那里，里面躺着我儿时的玩伴——杨爽，她有个很好听的乳名：莺莺。
我站在门口，远远看见从杨家爷爷到莺莺最小的外甥女承欢，一个个围跪在地上伤心欲绝、泣不成声。莺莺的遗像就在棺材前，照片里的她正值芳华，尤记得小时候和她在河边玩耍的情景，那笑声还在，人却没了……
世事无常，我最看不得这样的生离死别，若莺莺是坏人，那我无话可说，可我知道村里这些玩伴，都是勤勤恳恳的小老百姓，大奸大恶与我们相距甚远。
“你们冥府为什么总是让好人早亡？”我捂着嘴低声问无常。
他投来一个“活腻了吗”的眼神，我才想起他不让我说话这回事，可我怎么忍得住。
“万事都有因果报应，你若想知道她为何早逝，可自尽后下去问一问。不过横死之人魂魄怨念大，到了地府里也不招人待见。若你不怕连坐，我倒是可以把你引见给掌管命簿的判官。”他盯着院里的人，看戏一样跟我话着冥府的家常。
“哦对了，自尽之人入不得轮回，还要到地狱里受尽所有刑罚。你若害怕可以求我。”
他摆明了是在报复我不答应给他魂魄这事儿，真是小心眼。
杨家今晚负责操办白事的人是莺莺二奶奶家的三表叔。见我站在门口，三表叔走过来招呼我进去焚香吊唁。我朝三表叔浅浅鞠躬，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跟着他来到莺莺灵位前，焚香、叩拜。
村里的规矩，未婚的姐妹可走近前为死者在足下放一支菊花。我扶棺忍不住落泪，莺莺风华正茂，她长得也很好看，虽然失足落水，面色发灰，但仍旧透着邻家女孩才有的温柔和平和。
擦干眼泪，我绕回吊唁位跪拜：一叩首，莺莺，世事无常，愿你来生长命百岁，多福多寿；二叩首，我与你相交幼年，也算玩伴，特来送送你，愿你黄泉之路清净平坦；三叩首，若来世有缘，依旧愿意同你玩耍，陪你说话。
“丁灵……”我第三个头还没有叩下去，就听见莺莺的声音从棺木中传出。